八岁那年,妈妈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。快到中午了,看我妈还没有做饭的准备,我就大声提醒我妈:“妈,要准备煮饭了。”客人走后,我妈把我一顿批:“客人还没走提什么做饭!多一个吃要煮多一个菜。”我被吓到了,从此只要家里有客人来,我脑海都条件反射地蹦出这件事,时刻提醒自己牢记不能在客人面前提“做饭”这件事,怕被我妈骂,同时,我妈抠搜市侩的那一面也刻在了我的脑海里。

长大以后,我终于有点懂得,我妈和我爸为什么两人说不到一处去了。我爸是那种,就算借钱也要让来家里的朋友吃好喝好的人,对于我妈的小气吝啬,他是嗤之以鼻的。

90年代我家在镇里算是小康家庭,我爸在外工作,一个月给一千块钱家里做伙食,其他开支再另外给。可是我妈把这些钱都存起来了,不舍得花,对我们三姐弟也特别小气。

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时,有次问她拿五块钱买课外书,我妈并不乐意给,在她看来,这些都是闲书,看了会影响学习,最重要的是,她并不舍得花钱。

我缠着她多问了两次,我妈就被惹恼了,做了一件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忘记的事:她抓起我的手臂,把我拖到屋门外,拿起一条棍子就把我往死里打。

我家门口就是大马路,人来人往,我就这样被拖着打,哭着求饶也没用。更糟糕的是,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刚好在这时候从我家门口经过,并看到了这一幕,她向我投来的那个怪异的眼神令我至今难忘。

第二天上学,那个女生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,一想到她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了同学,我就更觉得羞愧,痛苦,这更加剧了我的自卑。

可是我妈至今也不会知道,为了五块钱,她曾令她的女儿怎么痛苦绝望过。

我弟有一次半夜发烧,我妈打电话告诉了我爸,我爸叫她带我弟去看医生。我妈脱口而出:没钱。当时银行都已经关门了,没办法去汇款,第二天一大早,我爸就托一个朋友送来了钱。十多年后,我爸对我说起这件事,说他在听到我妈说没钱时那一刻的心寒和崩溃。

我妈是真没有钱吗?并不是。她只是在找个借口问我爸要钱。我读高中那年,我妈花了二十多万在城里买了一套房,她当时还很得意地说:“全靠我把钱省下来,才买到这个房子。”但她丝毫不知道,这样的要钱方式,已经令我爸对她彻底失望。

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房子,却不明白她失去了什么。

我们长大后,她也从没有停止过在我们姐弟面前哭穷:这里花了多少钱,那里用了多少钱……或者三番四次在我们面前说哪位表姐表妹为她们父母买了什么,花了多少钱。是我们三姐弟没有给过钱她,买过东西给她吗?并没有,只是她从来都觉得不够而已。

她从不会关心你工作辛不辛苦,她只关心你给的多不多。

“物质上的贫穷就像体外伤,可以医治;精神上的贫穷则犹如伴随人一生的慢性恶疾,极难治愈。”